什么是企业？这个问题看似简单，其实不简单。而为什么存在企业，或者企业的本质是什么，更是曾经令众多的学者，特别是经济学者云山雾罩。在科斯之前，众多的经济学者，认为企业就是一个黑箱，是一个生产函数而已，但若是如此，无法解释为什么企业会存在。

科斯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原因，在于其发表的两篇极为重要的文章，其中一篇的大名就叫《企业的性质》（The Nature of theFirm）。在这篇文章之中，科斯对于认为企业是一个生产函数的看法提出了质疑，因为如果企业仅仅是一个生产函数，那么众多的生产者完全可以直接参与市场，并不一定需要组成企业来参与市场竞争。在这种情况下，只需要有市场就可以了，每个个体都可以是参与市场竞争的独行侠，企业是不存在的，若如此，为什么还会出现企业呢？

科斯在《企业的性质》一文中的解释是，企业其实是市场的替代，而企业之所以会替代市场，主要的原因在于知价需要付出信息费用（也即交易费用），而有时候知价的费用极其高昂，而如果知价的费用高昂，市价就不存在，进而就无法进行市场交易了。企业的存在正是为了解决这一问题，通过科层组织的统一安排，在企业中就不再是以市价来引导资源的配置，而是通过管理者的行政命令来指挥资源的配置，此时是整个企业作为一个整体来面向市场的竞争，但是企业内部的资源配置则是通过行政命令来实现的，也即在企业内部其实是一个小型计划经济体。

张五常在仔细研读科斯以上文章的基础上，加上自己对于企业的观察与思考，对于企业的认识又有了更进一步的理解。在张五常看来，企业与市场都是一种合约，所以所谓的企业替代市场，其实是一种合约替代了另一种合约，而之所以会发生这种合约替代，主要原因就是科斯上面提到的知价费用的存在，因为如果凡事知价，从产品的微小部分到监察员的微小服务也知价，多人机构中的分工合作是可以全部通过市场的价格机制来处理的，企业于是就不需要了。

而正是因为有时候难以知价，或者知价的信息费用高昂，有形之手就出现了，企业因而出现。而张五常之所以认为不是企业替代市场，是因为在合约的大背景下，企业是无界的，也即我们无法在生产活动上给公司划定界线。而张五常对于企业破案的关键在于其重视件工这种独特的合约，件工合约正好站在科斯所说的“企业”与“市场”之间。这背后的推理是：如果一间工厂全部用件工处理所有产出（原则上可以），企业与市场就变成同一回事，就不存在企业替代市场了。

张五常在观察件工合约的基础上，想通了对于企业本质的理解，写成了1983年发表的《企业的合约本质》一文，被戴维德（芝加哥大学经济系的元老）认为给企业问题画上了一个完满的句号。

以上就是我们对于企业的第一种理解，这是从经济学的角度对企业所进行的分析。

对企业理解的第二个角度，是从管理学的角度来看企业。这是我翻看管理学大师德鲁克的经典著作《管理的实践》所得到，可以成为看企业的另一个角度，姑且我们可以看成是从管理学的角度来看企业。在这部经典名著之中，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“企业就是创造用户价值”。也就是在德鲁克看来，企业存在的目的就是在于其能给用户创造价值，这也是众多的企业家在创办企业时所践行的最高准则，企业的立足之本便是创造用户价值，若有一天企业不再给用户创造价值，其生命力也就终结了。

对企业理解的第三个角度，则是从会计学的角度来看。众所周知，会计是为组织服务的，会计是为计量而生的，而会计最为主要和重要的服务对象就是企业。赚钱，是企业天经地义的目标和选择。所以，站在会计的角度，企业就是一个追求赢利的组织。企业的存在在于其能不断地创造财富，不断地为股东赚钱；当然企业有可能不赚钱，而长期不赚钱的企业最终将为市场所淘汰。在现代资本市场下，资本以及股东对于企业赚钱的要求放宽了时间周期，但是赢利仍然是企业的重要目标。亚马逊十年不赢利，是因为股东可以为了公司长远的利益，而牺牲短期的利益，最终还是希望亚马逊能赢利。股东是希望通过忍受短期的亏损来获取未来更大的赢利。

以上三个角度来看企业，可以让我们更加立体地理解企业，而正因为它们是定义同一个事物，以上从经济学、管理学和会计学角度看企业，是不是存在着共通之处呢？答案是肯定的。从管理学的角度看，企业是创造用户价值，而这显然是企业成为赢利组织的基础，一家不能给用户创造价值的企业，最终是无法持续经营，也就无法获利。企业能否获得持续不断的成功，其根本在于不断地为用户创造新价值；而在其不断地为用户创造价值的背后，企业才可以不断地赢利，也为自己的持续经营打下坚实的基础。而从经济学的角度看企业，则可以让我们以更大的视角来看企业，此时企业是相对于市场而言的，在特定的局限条件下，企业成为一种相比较之下，交易费用更低的配置资源的方式，企业变成一系列合约的连接。正是这种合约连接构成了经济世界的波澜壮阔的图景。